第35章 隐疾
段乔熙坐在狐堡的茶室里，表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冷漠。
气氛一度陷入冰点，江兰生和狮王坐在对面一人捧一个茶盏，狮王本身不是多话的主儿，看得出江兰生努力打着圆场。遂正色道：“咳......粮食是否导致雌性腹泻还需进一步调查。此外还有一事，关于你用那武器射伤雄性的事......”
蓦然被段乔熙看了一眼，狮王偏头咳了两声便不再言语。
倒不是段乔熙不配合，而是她太配合。
——顶着一张微笑面容点头致意。客气疏远，一张和善面皮下似乎隐隐藏着怒气。
炎骁抱着手臂靠在门边，目光一个劲在段乔熙脸上梭巡。然而在她看过来时，却又摸着鼻尖避开。
心虚似的。
段乔熙淡然一笑，便不再看他。同狮王和江兰生说：“狐王上次问我城防武器的事宜，我认真想过，虽恐能力有限，但能不能胜任也要一试才知。”
这下对面两位位高权重的兽王惊讶了。连炎骁都皱起眉。
段乔熙却知道，这一局，她不得不入。
照此事来看，他们这几位牛鬼蛇神都是个顶个的好演员，一个演柔情蜜意，两个演战略伙伴，实则是早知道她会用弓箭，会制造工具。想要好好利用一番呢。
今日这一出好戏，就是排演给王城兽人看的。她会用攻势强劲的武器，那么武器从何而来？——只要不是她自己制造的，那便是他方势力赠与的——若是她想活，这武器，就只能是她天赋异禀，自己造的。
这是逼她就范。还偏偏让她没法子逃跑。如果她那时候动摇了，死的伤的就是白银川。
那样一头单纯的小鹿，她怎么忍心。
既然对方想要她的图，那她就给。只是从她这拿东西，总得留下点什么。
段乔熙说道：“只是关于我们要防备的敌人和敌人常使用的招数我都不清楚，而且城防大事，事关重大，我希望能与王城的五位兽王见一见，具体如何，当面探讨。”
图纸可以给，但又不能完全给。
据她所知，五位兽王并不一心齐力。她看中这一点，要将图纸分散出去，每人拿一小部分，谁都别想得到那张完整的图纸。
免得有些人得了图纸后，将做图的人封口。
段乔熙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凉茶，借着空隙睨了江兰生一眼，见他面色一僵，就听他吐出朗润的嗓音，“五王暂时不全在城中，这事恐怕......”
“不急，我且想着图就是了，到时诸王回归，再商议，进而改进也不迟。”
意思就是图我先画着，没见着五位兽王之前，你别想在我手里拿到图纸。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。
段乔熙此言一出，形势便从一方被动变成势均力敌。江兰生既然想要她手里的武器，并且批量制造，就只能与段乔熙妥协，除非严刑拷打严刑逼供。但用极端方法这事，且不说用在段乔熙身上管不管用——江兰生看了一眼炎骁——就是某些人允不允许就是个问题。
可段乔熙也只能如此，若是她强硬拒绝，随便一个异类的帽子就能扣到她头上，到时连炎骁也保不住她。
这一点，她显然也明白。
故此才主动说了他们没来得及问出的话。
江兰生心想，在兽世，段乔熙是个聪明的有些过分的雌性。这件天赐的珍宝从何而来他不在意，他只关心段乔熙本身的价值。
然而段乔熙想的却并不是炎骁保不保得住她的问题，经此一役，她想的已然是，炎骁目的已达成，何时离开的问题。
她想，她恐怕再也不会相信炎骁了。
炎骁领着段乔熙归家，两人再次全程无话。炎骁走在前面，段乔熙不远不近的跟着。距离不若那次远，但炎骁却明显感受到，他们的距离已经不是物理层面的“你我之间”可以衡量的了。
“我不理解。”
段乔熙打破骇人的沉默。
炎骁驻足，垂下头看她，说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不理解，为什么我明明射伤了三名雄性，却没人来制裁我，而江紫妩带人砸了我的店，也没人去制裁她。”微风撩起段乔熙鬓边的发，又被她轻轻别在耳后。
她站在微风里，温和的笑着，模样柔软。
但炎骁却在眼里她看到一块坚冰。
无端有些无措。
对她的话就并未深想，只道：“王城对雌性向来宽容。”
段乔熙默然走上来，因为炎骁驻足不前，故而与炎骁并上肩，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。
两人并排走了须臾，段乔熙再次问：“那如果有雌性犯了不可原谅的大错呢？会怎样？”
炎骁眉头一跳，不知想到什么，凝着她，道：“流放。——被王城流放，一个人在丛林里，幸运的话死在不知道哪个旮旯，不幸运的话，被流浪兽或者无根兽捉走，带去骨城。”
段乔熙轻笑，问：“为何曝尸荒野反倒是幸运呢？”
炎骁闻言，后槽牙嘎嘣一声，他绕到段乔熙跟前，驻足，腰背微微弓起，平视段乔熙，一字一顿道：“骨城里，雌性比草都贱。这么说，你能懂？”
他想，她当然能懂。炎骁认定她是从骨城出身的雌性，就算是被特殊训练过的，也免不了被那样对待。
骨城兽人不受契约约束，多放浪形骸，搞出来的雄崽子一生下来就被带走扔掉，雌崽则被留下来抚养长大，自然也依旧逃不过被当做泄欲工具的命运。
骨城里成年雄性们的花样一个比一个多，一个比一个过分，有的变态专门喜欢弄|小女孩，越小越喜欢，故此，虽然每年出生的雌崽基数不小，但能活着长大的并不多。
他看着段乔熙那张明媚娇艳的脸蛋，心想，这么美的雌性，骨城可真是舍得。又想，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呢？但只要一想到那些恶心的野兽趴在段乔熙身上|顶|弄，他骨子里的暴虐就没由来的从心里冒出来。
再从眼里溢出来。
盯得段乔熙心里纳闷，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一会眼含怜悯，一会又换做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。
“放心好了，就算当时你没出现拉住我，那支箭也不会射出去。别这么看我，我可乖呢，干不出当街射杀雌性的事来。”段乔熙不再搭理他，绕过去在前面，低声细语：“其他坏事我也不干。我就只想活着。”
乖？不见得吧。
炎骁嘴里含着的一句讽刺，却被段乔熙轻飘飘的尾音堵在了喉咙里。
恍然间他听见段乔熙问：“金炎骁，你还想要和我交配吗？”
他看过去，段乔熙稳稳踩着王城巷道内的石板小路，影子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巴，黄昏碎成一地残影，零零散散的洒在段乔熙身上，把她半边身子染成落日的颜色。
她并没回头，好似什么都没说似的。
但炎骁确定他听到了。
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，快走两步追上段乔熙，说：“嗯。”
“那就今晚吧，我不再流血了。”
段乔熙语气坚定，但手指尖却是颤的。她的嗓音带着令人惊叹的孤绝、飞蛾扑火般的勇敢和无可奈何。
炎骁愕然，垂下头，发现她嘴角已经没有笑了。
如果真有那一天，曝尸荒野和被千人|骑，万人|跨相比，段乔熙大抵会选择后者。但她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选项。炎骁？可能曾经也有过小鹿乱撞，可现在，小鹿大抵已经撞死了。
女孩儿的爱意，隐藏在隐晦又青涩的表达里，像寂静大海下翻腾蓬勃的鱼龙，像白瓷杯里倒映的桃花树影。它躲在隐秘的针锋相对里，藏匿在屡次的试探中。需要那个人聪明些，机警些，因为它平静而又深刻。
我是这样喜欢你。
但喜欢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。中信小说
何况你这样算计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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气氛一度陷入冰点，江兰生和狮王坐在对面一人捧一个茶盏，狮王本身不是多话的主儿，看得出江兰生努力打着圆场。遂正色道：“咳......粮食是否导致雌性腹泻还需进一步调查。此外还有一事，关于你用那武器射伤雄性的事......”
蓦然被段乔熙看了一眼，狮王偏头咳了两声便不再言语。
倒不是段乔熙不配合，而是她太配合。
——顶着一张微笑面容点头致意。客气疏远，一张和善面皮下似乎隐隐藏着怒气。
炎骁抱着手臂靠在门边，目光一个劲在段乔熙脸上梭巡。然而在她看过来时，却又摸着鼻尖避开。
心虚似的。
段乔熙淡然一笑，便不再看他。同狮王和江兰生说：“狐王上次问我城防武器的事宜，我认真想过，虽恐能力有限，但能不能胜任也要一试才知。”
这下对面两位位高权重的兽王惊讶了。连炎骁都皱起眉。
段乔熙却知道，这一局，她不得不入。
照此事来看，他们这几位牛鬼蛇神都是个顶个的好演员，一个演柔情蜜意，两个演战略伙伴，实则是早知道她会用弓箭，会制造工具。想要好好利用一番呢。
今日这一出好戏，就是排演给王城兽人看的。她会用攻势强劲的武器，那么武器从何而来？——只要不是她自己制造的，那便是他方势力赠与的——若是她想活，这武器，就只能是她天赋异禀，自己造的。
这是逼她就范。还偏偏让她没法子逃跑。如果她那时候动摇了，死的伤的就是白银川。
那样一头单纯的小鹿，她怎么忍心。
既然对方想要她的图，那她就给。只是从她这拿东西，总得留下点什么。
段乔熙说道：“只是关于我们要防备的敌人和敌人常使用的招数我都不清楚，而且城防大事，事关重大，我希望能与王城的五位兽王见一见，具体如何，当面探讨。”
图纸可以给，但又不能完全给。
据她所知，五位兽王并不一心齐力。她看中这一点，要将图纸分散出去，每人拿一小部分，谁都别想得到那张完整的图纸。
免得有些人得了图纸后，将做图的人封口。
段乔熙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凉茶，借着空隙睨了江兰生一眼，见他面色一僵，就听他吐出朗润的嗓音，“五王暂时不全在城中，这事恐怕......”
“不急，我且想着图就是了，到时诸王回归，再商议，进而改进也不迟。”
意思就是图我先画着，没见着五位兽王之前，你别想在我手里拿到图纸。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。
段乔熙此言一出，形势便从一方被动变成势均力敌。江兰生既然想要她手里的武器，并且批量制造，就只能与段乔熙妥协，除非严刑拷打严刑逼供。但用极端方法这事，且不说用在段乔熙身上管不管用——江兰生看了一眼炎骁——就是某些人允不允许就是个问题。
可段乔熙也只能如此，若是她强硬拒绝，随便一个异类的帽子就能扣到她头上，到时连炎骁也保不住她。
这一点，她显然也明白。
故此才主动说了他们没来得及问出的话。
江兰生心想，在兽世，段乔熙是个聪明的有些过分的雌性。这件天赐的珍宝从何而来他不在意，他只关心段乔熙本身的价值。
然而段乔熙想的却并不是炎骁保不保得住她的问题，经此一役，她想的已然是，炎骁目的已达成，何时离开的问题。
她想，她恐怕再也不会相信炎骁了。
炎骁领着段乔熙归家，两人再次全程无话。炎骁走在前面，段乔熙不远不近的跟着。距离不若那次远，但炎骁却明显感受到，他们的距离已经不是物理层面的“你我之间”可以衡量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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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乔熙打破骇人的沉默。
炎骁驻足，垂下头看她，说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不理解，为什么我明明射伤了三名雄性，却没人来制裁我，而江紫妩带人砸了我的店，也没人去制裁她。”微风撩起段乔熙鬓边的发，又被她轻轻别在耳后。
她站在微风里，温和的笑着，模样柔软。
但炎骁却在眼里她看到一块坚冰。
无端有些无措。
对她的话就并未深想，只道：“王城对雌性向来宽容。”
段乔熙默然走上来，因为炎骁驻足不前，故而与炎骁并上肩，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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炎骁嘴里含着的一句讽刺，却被段乔熙轻飘飘的尾音堵在了喉咙里。
恍然间他听见段乔熙问：“金炎骁，你还想要和我交配吗？”
他看过去，段乔熙稳稳踩着王城巷道内的石板小路，影子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巴，黄昏碎成一地残影，零零散散的洒在段乔熙身上，把她半边身子染成落日的颜色。
她并没回头，好似什么都没说似的。
但炎骁确定他听到了。
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，快走两步追上段乔熙，说：“嗯。”
“那就今晚吧，我不再流血了。”
段乔熙语气坚定，但手指尖却是颤的。她的嗓音带着令人惊叹的孤绝、飞蛾扑火般的勇敢和无可奈何。
炎骁愕然，垂下头，发现她嘴角已经没有笑了。
如果真有那一天，曝尸荒野和被千人|骑，万人|跨相比，段乔熙大抵会选择后者。但她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给自己争取更多的选项。炎骁？可能曾经也有过小鹿乱撞，可现在，小鹿大抵已经撞死了。
女孩儿的爱意，隐藏在隐晦又青涩的表达里，像寂静大海下翻腾蓬勃的鱼龙，像白瓷杯里倒映的桃花树影。它躲在隐秘的针锋相对里，藏匿在屡次的试探中。需要那个人聪明些，机警些，因为它平静而又深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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